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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偶」即通常所說的「換偶」，這種關係打破了性的專屬觀念，挑戰了主流社會的性價值觀，一直被主流社會所垢病。本書對中國大陸30多位換偶當事人進行了深度訪談，全方位揭示了換偶從伴侶溝通，到策劃、物色、實踐的全過程。對換偶者的動機、換偶中的嫉妒、女性在換偶中的權利、男性的男性氣質、換偶中的同性性接觸等，進行了全面的討論。真實，深刻，故事性非常強。換偶的存在，有助於我們理解人類親密關係的多樣性，以及從人權的角度認識被汙名的多元存在。

自序：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完工
方剛

我對於共偶（換偶）人群萌發研究興趣，為時早矣。
2005年，我在考慮自己的博士論文選題。我當時對許多性現象有著濃厚的興趣，比如裸體主義、男性性工作者、換偶……我當時對這三個題目都進行了部分的文獻檢索以及訪談。最終，我選擇了男性性工作者的男性氣質研究作為我的博士論文選題。放棄的另二個題目對我來說是一種缺憾，因為它們同樣深深地吸引著我。那一刻，我便對自己說：我遲早也要做這二項研究。
2007年，我完成了自己的博士論文，2009年，何春蕤教授所在的臺灣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主編的「性／別研究叢書」中，以《男公關：男性氣質研究》為書名出版了它。這是這套叢書第一次出版大陸學者的著作。兩年後，此書又在中國大陸出版。
2009年，我完成了針對中國大陸和臺灣兩地的裸體主義者的研究。
2010年，我又完成了這項換偶的研究。
我很欣慰。我知道，自己終於可以略微放鬆一些了。

曾有人問一位著名的登山家為什麼登山，他回答說：因為山在那裏。
如果問我為什麼進行性多元現象的研究，最直覺的反應是：因為這現象在那裏。
常有人指責我對性多元人群的研究是「沽名釣譽」。自覺地選擇與社會弱者站在一起，甘願承受種種汙名與打壓，試問：這樣的生活有何「名譽」？
這本書寫作過程中，我時時預感到它出版的困難。但是，這絲毫不影響我寫作的激情。
如果一本書不能出版，你是否還會寫作它？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可以作為檢驗一個人是否是理想主義者的標準之一。
而我，一直以理想主義者自居。
2010年春天，我所尊敬的一位同事，患了胃癌。她只有30多歲，一個鮮活的生命從我眼前消失了。這件事，對我衝擊很大。
我一次次問自己：如果我也被告知死期，我最先要做的是什麼。
我發現，我想到的都是寫作。
按著優先順序，我最想完成的兩本書是：一本兒子的成長筆記，一本換偶研究。
我於是便在這年的夏天完成了第一本，又在這年的歲末完成了第二本。
如果此時告別世界，我會少一些遺憾了。

這本書的寫作，對我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進行學術研究，本身對我而言是非常愉快的；
進行開創性的學術研究，至少在中國沒有人做過的研究，是更快樂的事情；
進行性的開創性的學術研究，則完全變成了一件頂級的享受了。
很高興，我還健康。
所以，我還會進行下一項研究，寫作下一本書，進行下一個享受……

2010年12月21日

第八章　行動：實踐及其影響
他們在共偶的過程中，完成了自身的情欲解放；一次群交之後，他感到身心舒暢；女性擺脫貞操觀束縛的過程，猶如破繭之蝶的羽化，是一種美，也是對制度的控訴和反抗；共偶帶來快樂，負面的影響與壓力來自主流文化和道德觀的束縛與禁錮。
經歷過起意、醞釀、動員、討論、物色等等一系列漫長的過程，共偶者終於走向行動。「行動」階段，有太多需要分析的內容，此書開始十多章的內容都是針對「行動」的討論的。
但是，「第一次」行動顯然具有不同的意義，是許多受訪者一直無法忘懷，記憶深刻，而且在接受訪談時都難免提及的。

第一節 第一次：一個「過渡儀式」

人類學家範·吉內普（Van Arnold Gennep）曾提出一個「過渡儀式」（rites de passage）的概念。通過這個「儀式」之後，一個人或其家庭從一種舊的狀態轉入新的狀態。
對於進行共偶醞釀已久的受訪者來說，第一次真正去實踐，仿佛便是一個「過渡儀式」。雖然 「第一次」的體驗對象、感受等均有不同，但它對於伴侶的意義是重要的。通過這個儀式之後，他們便成了「新人」了。
小劉夫妻的第一次實踐共偶，是和一位單男。在這之前，他們有過網上接觸，做愛的時候還給那個男人打過電話，讓小劉妻聽那個男人在電話裏調情。
第一次約會時，小劉讓那個男人在一家酒店開房，等他們。
出發前，妻子很認真地收拾自己。小劉說：「我發現她也是蠻在意的嘛。」
從住處走到那家酒店，只需要十分鐘。這一路上，妻子一直緊緊地抓著小劉的胳膊。小劉說：「把我的胳膊都抓紅了。」
到了房間門口，小劉要敲門時，也很緊張，感覺那就是一扇罪惡之門，有放棄的念頭。妻子也拉著他說：「我們回去吧。」小劉當時腦子裏一片空白，想準備了這麼久，一定要做，「豁出去了」，他想。就這樣敲響了門。
小劉對我說：「敲門是非常重要的事，一旦敲響就沒有退路了。而敲開門之後，走進去，就突然間變得非常平靜了。」
在這裏，敲門便仿佛是「過渡儀式」的核心，完成了從一個主流社會認可的「好人」，到一個被主流社會咒罵的「變態」的過程。
小劉讓單男先和妻子做。他回憶說，當時的感覺非常奇妙，幻想了無數次的場面終於出現在眼前了，真的實現了，心裏的滋味是既興奮，又很酸。
我問小劉：「哪種感受更強？」
小劉說：分不出來，一會兒興奮一會兒酸，酸中有興奮，興奮中有酸。畢竟，這一切是自己一手操作出來的。但另一方面，又在想：這個男人竟然敢在我面前這麼放肆！
整個過程中，妻子一直緊閉雙眼。事後她說，自己不好意思睜眼。
但是，妻子的分泌物非常多，床單濕了一大片。小劉說，這是他見過的床單濕的最多的一次。以前幻想的時候，妻子也會分泌物增多。性生活中，妻子身體下面的床單經常被分泌物弄濕。但是，這一次最多了。
這件事發生過四、五個月，夫妻二人都沒有談論這個話題。小劉對此的解釋是：都需要冷靜一下。後來，他們再和別的夫妻換，雖然也是第一次，但就沒有這麼激動和緊張了。
禁忌被破除，自我完成革新，一個新我誕生了，自然不會再像以前那麼激動和緊張了。
對於「第一次」，不同人的感受是存在差異的。
一些共偶者說，「第一次」非常開心，找到了他們想像中的感覺。
第一個加入到蹦子夫妻性生活中的男人，是蹦子的鐵哥們兒，中學時的同學。兩人是十多年的朋友了，無話不談。這朋友在外地，來北京出差，來蹦子家看蹦子，住到他家。
這時，蹦子說，他前期的鋪墊工作已經做的不錯了，和別的夫妻的視頻做愛也有過了，有一段時間，每天晚上開著視頻做愛。
蹦子說，那天愛人「半推半就」了。
蹦子說：「第一次很重要，她心情非常好，非常開心。這個開始非常重要。」
蹦子自己也非常開心，他說：「我以前接觸過女人，現在也讓她嘗嘗別的新鮮口味，很開心。我哥們兒的性能夠強，生殖器特別粗大，讓女人心動。我愛人非常開心，放得很開。」
小波和女友同他人共偶的「第一次」，是在不同房間做的。這過程中，他們也都獲得了想像中的興奮：

在房間裏，我們先是四人在一間房間裏聊天，那位先生連續不停地抽著煙，我想，那肯定是緊張，同時和我們一樣帶著興奮。我期待著，期待著一位陌生的男士能和我女友做愛，而我能在旁邊看著，我喜歡看著女友和一個陌生男人在做時的興奮樣兒，這也是我們後來能接受單男一起玩3P的原因。
四人坐在床邊，聊天的同時，講幾個黃色的小笑話，一下子把氣氛搞起來了，同時，我用帶來的手提電腦，放了部日本的A片，關於換妻類的。此時，大家的性趣都被點燃了，而我女友還主動的吻了我。彼此穿著衣服都在愛撫自己的女人。很想就這麼的大家脫去衣服在同一處玩群交，但……我們還是選擇了分兩間房。
女友和他去了旁邊的那間房，房間裏留下我和他的夫人。他夫人和我一起在床上抱著看剛才那部日本的換妻電影，期間我們相互愛撫著，我想就這麼的進入，脫去了她的衣服，一個陌生女人的裸體，讓我覺得刺激。我們一起洗了澡。我不知道為什麼女人在平常的生活中會裝作對性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樣子，而回到床上，卻又非常的主動，她和我女友同是這一類型的。兩人回到床上，她就瘋狂的吻我，把我的手放在了她的最神秘處。我承認，我也很想進入她的身體，但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是慢慢的去調情，調到她的身體欲火難耐。
我和她做了一次，大概一個半小時後，我們去敲旁邊我女友在做的房間的門，他們還在激情著，在門外，我能隱約的聽見女友的爽叫聲。時間又過去半小時，我們通過房間內部電話，互打了電話，女友讓我們到門外看一下，是否有人，我們去看了沒人，女友和那位先生裹著浴巾跑到了我們的房間裏。我看到了女友的臉還是紅的，幻想著她剛才在旁邊房間和一個陌生男人的放蕩表情，我又衝動了。女友低下頭在他們夫妻面前幫我口交著，而他們抱著在旁愛撫著看著。但最後大家沒有在同一房間裏有實質的進展。
事後的好幾天，女友還回味著那次美好的換偶，她說她發現自己在將和一個陌生男人做愛前，就會衝動，從而下體氾濫。我知道我的女友，一旦在床上，就是一位瘋狂的性享受者。她說下次玩交換，一定要在同一間房，她想看到我和別的女友做愛，而她和別的男人調情、做愛，也想讓我看到，這讓會她更興奮，也會讓我更加興奮。

也有共偶者說，「第一次」的感覺並不好。
談起第一次共偶實踐，庫克便認為是「失敗的」。他說：「失敗的換偶體驗。只是進房間的時候特別激動，但是過程並不讓人留戀，事實我和愛人都覺得挺失敗，僅僅是完成了一次交合的感覺。但第三次開始，我們嘗到了一些快樂，至少這次還算令我們滿意，過程進展比較激動人心。」
還有受訪者表示，第一次時的感受，比想像中的要自然、平常許多。
秀秀便說：「躺在兩個男人中間兩個乳房被不同的手摸著握住兩個還是很有意思的。因為是沒有嘗試過的，以前經常看到這樣的影像，並會想像到自己身上。第一次嘗試，總是覺得很新鮮，兩個手摸的輕重感覺不一樣，兩個『棒棒』的手感也不一樣，很有意思。但並沒有特別的刺激，只是不同的體驗。」
在小京和小雯參與的雙飛中，男人也覺得，沒有想像中的熱烈與興奮，一切非常自然，隨和。但是，又很舒服，很滿意。不是大喜的滿意，而是自然的滿意：三人嘗試各種可能性的姿式，兩個女人一起親男人的蛋蛋，還有比如男人和一個女人做時，另一個女人從旁邊摸。這些都是男人幻想了許久的，事實上做到時候，雖無想像中的狂喜，但還是很滿意，即使沒有想像中的狂喜，但是，那種心靈的解放，是無法言傳的。
小滬也強調了「心靈的解放」：「這是一種平時體味不到的釋放。從心底裏，到身體的全方位釋放，真的。」
對於有些人試過後很失望，沒有找到想像中的感覺，小滬說：「第一次是這樣的。因為陌生，人心底的警戒線不可能完全消失的。在這樣的情況下，能體驗快樂嗎？」
還有共偶者表示，「第一次」之後，有「如釋重負」的輕鬆感。青山和第一對夫妻進房後，先聊天，然後那丈夫示意青山要有所動作。青山說，整個過程中，那丈夫表情都是微笑的。他後來問那丈夫感覺如何。他說：「如釋重負。」對「如釋重負」，丈夫解釋說：「以往都是老婆給男人戴綠帽子是男人的恥辱，現在突破了傳統的思考觀念，所以感覺如釋重負，感覺既然是男女應該平等，那我現在也做到了。」
可以看到，「如釋重負」的放鬆，是一種終於突破了禁忌後的輕鬆與舒暢。
無論「第一次」中非常興奮、滿意，還是有些失望，或者是感覺平靜，亦或是「終於解決了一個問題」般的放鬆感，所有受訪者都不會否認，第一次對他們的影響是巨大的，就仿佛經歷並完成了一個「過渡儀式」。

第二節　「儀式」後：身心解放

儀式之後，對於性、愛、婚姻的理解，有些人會有新的昇華，從而在性觀念與性行為上發生非常大的變化。畢竟，邁出了共偶的第一步，便可以更加大膽地解放禁忌，還原自由，獲得真我。
小貓第一次參與群交時便感覺非常震撼，他事後寫到：
那一刻，對我這個自以為觀念不算很古板的80後，依然在某種程度上近似於「當頭棒喝」的頓悟促成——性愛，不就是這麼簡單的事嗎？我還顧慮個屌啊，只要每個參與的人都樂意、玩得爽就好。人生短暫，憑什麼要白白錯過自己身體有能力的大好時光？
對於21世紀的我們來說，對「性福」的不斷追求，理應是一種值得提倡的生活態度，至少是一種可供選擇的基本人權。我過去沒參加過「群交」，只能說是我的生活太單調——很多和我生活在同一片藍天下的人，他們的日子，未必都過得像我一樣單調乏味。現場的另一位女士便說過，她曾和好些人發生過性關係，包括她根本不喜歡的人。像她這樣的人，在我們身邊也許還有不少，將來肯定會越來越多地浮出水面。反觀我自己，已經26歲了，人生是一次性用品，保鮮期短暫，過期作廢。抓緊時間，多找些喜歡的人，一起做些性福、纏綿、刺激、爽快的事，只要安全、自願，怎麼爽就怎麼玩，這才是正經八擺的人間正道，就算你一直拖延、棄權，上天也不會給你任何獎賞的回報或額外的補償，吃虧的只有自己……

受訪者興哥參與過一次多人共偶，他強調了「淫蕩」的性情境中，那份自然平和的「像討論一個專業學術問題」的心境：

一度，大家坐在一起討論肛門興奮，有人演示，有人體驗。那感覺也非常奇妙。沒有淫亂感，很平常，又有一種興奮，像討論一個專業學術問題那樣。聽起來、想像中很淫亂的場面，在當時都沒有淫亂的感覺，回憶的時候也沒有覺得淫亂，就像大家一起在玩紙牌遊戲時一樣的爽的感覺。
性這樣一個禁忌的話題，就是這樣被跨越了很多障礙，在一起探究了。

當禁忌被打破之時，禁忌所象徵的負面評價也就瓦解了。原來，性是如此簡單、自然的事，哪里需要那麼多評價呢？
淫，也許只存在於淫者眼中所見。
女性受訪者令令說，在逐漸接受共偶的過程中，「這過程中在我的思想深處確實也在不斷挑戰著自我。……挑戰過去一些刻板的東西。……我意識到，過去以來我們一直深信不疑的那些理念未必是不可挑戰的，也未必是絕對真理，更未必是唯一最好的生活方式。只是我一直難以將性和情感完完全全剝離開來……」
令令最終認識到：「我以前對3P的抗拒，仍然是基於性是和感情聯繫在一起的觀念，這也是一種腐朽的『貞操觀』吧？！」
令令所經歷的，便是女性情欲解放的過程。
子木描述了自己太太經歷第一次共偶實踐之後的「思想破處」，他對此給以了喝彩：「在我的意識裏面，這是我太太的第二次『破處』！與第一次生理上的『破處』不同的是，這次『破處』是心理上的，是觀念上的！從那一刻起，我的太太就是一個性觀念開放的『淫妻』了！我希望她在今後的生活中可以有更多的性夥伴甚至是情夫，給我帶更多的『綠帽子』！」
這種可能會被主流觀念指責為「變態」的表述，其實是基於子木的性價值觀：性是為了娛樂的，不是為了禁忌的。
「觀念破處」之後，子木的太太在行為上的表現，也一再讓他吃驚和感到興奮：

讓我意外的是，當馬先生把帶著避孕套的陽具放在我太太嘴邊讓我太太給他口交的時候，我太太以不喜歡避孕套味道的理由親手摘掉了他的避孕套，直接給馬先生口交！這也讓我意識到外表保守的女人也有那麼淫蕩的一面，看來只是如何耐心開發女人淫蕩的一面了。
當我們4個人在一起做愛的，對方的先生快要射精的時候（我們都沒有用避孕套），拔出生殖器在我太太的臉上方快速地手淫。對方的太太建議說「射在她臉上」，這時我的太太再次表現出淫蕩的一面，她竟然說：「射我臉上我還要去洗臉，還不如射我嘴裏呢！」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別的男人低聲吼叫著在我太太的小嘴裏面射精！而且我太太在口含精液後並沒有急忙跑開去嘔吐漱口，反而是在我們眾目睽睽之下繼續含著對方的生殖器一段時間，並且把精液都吞了下去！我都沒有想到我老婆能有這麼淫蕩的一面！

子木太太同樣在共偶的過程中，完成了自身的情欲解放。這就是子木所說的「觀念破處」。女性在這個過程中，真正實現了身體自主。而這是精神自主所必須的。
中國女人因為自古以來的貞操觀念深入骨髓，這種從社會機制到文化理念再到道德的深入影響和內化，絕對不是僅僅愛情的私有制的觀念的破除這一點可以顛覆的。女性擺脫貞操觀束縛的過程，猶如破繭之蝶的羽化過程，是一種美，一種對制度的控訴和反抗，近乎於行為藝術。這才是革命性的。
受訪者小臺曾認真地向我打聽過：「男公關，是不是只有在大城市才有的？我們這邊不知道有沒有，我看那些街頭廣告假的很多。他們對男的要求高嗎？身高176可以嗎？說實話，還真想去嘗試下，但不知道怎麼入行。」
小臺說：「我現在突然有種想去做鴨的衝動啦，哎，做鴨錢來的也快，呵呵。」「呵呵，我給女的也口交過，給一個42歲的，口交到高潮。」
曾作為單男加入到夫妻共偶活動中的小臺，曾接受過這對夫妻的「經濟關心」，收過他們的錢，他對做男公關的心理接受如此自然，與此不無關係。
共偶還為一些處於人生困境中的人，開啟了一扇門。其中，以南京馬教授最為典型。
馬教授的家族有精神病史。教授談到，如果不是共偶，他早就也發病了。他認為，共偶對他的精神健康有幫助。所以，他對最初引導他共偶的女人心懷感激：

這個女人幫助我走過了人生中的一段時光。當時如果不是有這個女人，我可能早就瘋了。我們家有精神病遺傳史，換偶這事，轉移了我的注意力，使我從另一個視角看世界。
　　那時有人給我介紹對象，所有人都問我為什麼離婚。弄得我煩死了。後來我認識了一個護士長，聊到這個，她就說：你不要去找人結婚，不要再走結婚的路線了，應該去「泡夫妻」了。
　　這個護士長認為，已婚的一方出去偷情沒有意思，沒有新奇感，不夠刺激。
這個護士長的話啟發了我。找戀人的時候，對方總要糾纏在我為什麼離婚。換偶的時候，沒人問我為什麼離婚。換偶時聊的，和平時的世界裏聊的，完全不一樣。主要是聊性，聊交換的事，聊聊對家庭的影響等。這給我徹底換了一個世界，換了一個腦袋。
換偶這事幫我轉移了注意力。那時我處境非常困難，因為換偶新奇，有難度，難以找到換偶對象，就這樣使我集中精力在這方面，沒有得精神病。

教授還提到，他曾在網上遇到一對夫妻，是再婚的：「老婆和前夫在一起的時候，前夫出軌了，女的想不開，鬧著離婚了。離婚後又戀愛結婚了，和現在這個丈夫生活在一起。但不久丈夫又出軌了，兩人又差一點離婚。但後來一溝通，男人講自己的欲望，女人一狠心，兩人一起去參加換偶。結果，女人被開了一扇窗，玩了幾次之後雖然不再玩了，但是，同時看透性了，不管老公了，不離婚了。」
教授因此對我說：「你看，換偶可以帶來婚姻穩定。」
在我看來，是共偶幫助這位女性去掉了性的「私有制」，去除了婚姻中「性一定要忠貞」的觀念，以極端的方式迅速完成了觀念的改變，從而對婚姻的理解不一樣了，間接帶來了婚姻的穩定。
教授還講到，他開設的QQ群裏的另一對，以前老公經常賭博，自從開始玩共偶之後，整天在家上網，注意力轉移了，不賭博了。這對夫妻和另一對聊了兩年，才見面做了。找到四個人都喜歡的，都認可的，非常難。那位妻子便曾對馬教授說：「感謝馬教授，你做了好事，我老公不賭了！」
教授說：群裏還有一對，老公原來嫖，玩換偶後，也不嫖了。
教授因此進一步總結，共偶可以轉移人們的注意力，不賭不嫖了，精神振奮了。教授說：「換偶比偷情還難，玩換偶更有趣。這事將腦子清空了。」
教授總結了共偶的三個優點：

1. 豐富性知識。在QQ群裏，人們談論性知識，交流性享受，沒有汙七八的事情。這是對性知識的補充。
2. 解決了生理問題。男人的性器官什麼樣的都有，有的非常小、短，有的非常長、粗。那些粗長的，就可以滿足那些短小的男人的太太們，解決了陰盛陽衰問題。我發現，性交能力強的男人，都有兩三年的母乳餵養史，這樣的男人不僅性交時間長，還可以控制射精。有一對夫妻，男人總是硬不起來，還總想做，每天晚上和太太搞幾個小時，就是硬不起來，太太很難受，兩人一起來換偶，解決了這問題。丈夫讓太太也可以自己來換偶，但太太沒有自己來過。
3. 把女人開發出來了。女人大多未被開發，現在通過參加換偶，女人被開發出來了，激發G點，可以噴。95％的女人沒有激發G點，現在換偶了，性情分離，女人在性上開始享受了。

筆者並不完全認同馬教授上面講的 「三個優點」，共偶對性生活的影響我們後面還有討論。教授也說：「這只是我的思考，沒有科學依據。」但是，從教授的表述中，可以看出他對於共偶帶給他很多助益的信心。
幾乎所有的受訪夫妻都表示說，共偶實踐增加了他們夫妻的感情，促進了他們夫妻的性生活，使他們的家庭更加穩固。對此，我們後面有專章詳細討論。
一枝獨秀曾在自己的幸福村網站（www.Xfcun.com）曾上發了一篇題為「夫妻交友的需求階段論」的文章[ 引自：http：//blog.sina.com.cn/yizhiduxiu]。這篇文章將「夫妻交友」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心理幻想階段，接受共偶概念，內心衝擊；第二階段是生理需求階段，開始尋找朋友，比較急切。一枝獨秀談到，第三個階段是「生理心理綜合調整階段」。在這個階段，「有過第一次或者幾次的交友經歷之後，人的興奮度開始慢慢鬆弛。這個時候，心理感受就會悄然地站在生理感受上，開始起調節作用，開始引發思考，開始調整心理和生理因素的比重。」而一枝獨秀描述的「夫妻交友」的第四個階段，是「心理超脫階段」：

給我的感覺就是，這個時候，性已經不是純粹的性，愛已經像是高空中的太陽一樣，她的光輝無時不刻地照耀著我們的生活。在這樣的陽光普照下，我們像自由的植株一樣呼吸空氣，進行快樂的光合作用，然後恣意生長。
也就是說，這個階段，不存在心理約束，我們每個人就像一個風箏，可以自由地控制高度，在非常理想的狀態下釋放自己的感情或者身體。我們愛對方，我們在充分顧忌對方的感受下，還會尋找自己的快樂，並和配偶對方分享。
其實這個階段接近於空想社會主義了，是少數人才能達到的高度，但不能說持有這樣境界的人就沒有。
這個階段，在原有的愛的滋潤下，我們可以澆灌一個季節的花草，可以放縱心靈和肉體。然後，按照節氣，再回歸自己原有的土壤。也就是說，情愛的空間可以自由選擇，你喜歡私密的你就去營造，你喜歡宏大的你也可以參與，你追求純粹的感官享受也行，你只是餵養一棵類似愛情的小草也行，只要你的一切步調行走在堅固的婚姻之內，你有最低的婚姻底線就可以。因為，這個婚姻是保障你一切即得幸福的保證。
也就是說，整個的過程，是從原來細碎的具體行為變得越來越抽象，變得越來越依靠思維和理性。
雖然一枝獨秀描繪的這種「空想社會主義」的概念確實難以為外人深刻理會，但是，其中「身心解放」、自由成長、自我實現的理想，還是同理的。

我們此節討論共偶帶來的身心解放，同樣要說：當事人自主地決定退出共偶也是身心解放的體現。
在主流社會的想像中，促使共偶者脫離共偶這種生活方式的可能性包括嫉妒、罪惡感、威脅婚姻、對共偶感覺無聊和失望、離婚了、一方不想繼續共偶了、害怕被發現，等等。但是，受訪者興哥表示：「不會有那麼嚴重的原因」，而可能僅僅是一種「經歷過」之後的釋然。
一些受訪者承認，共偶活動本身帶來的性刺激也會減弱，但這並不會影響他們和伴侶的感情，他們並不會為了不斷獲得新的刺激而沉湎於共偶中，反而可能會「回歸傳統」。
蹦子說，換偶經歷的多了之後，「也就那麼回事了」，「沒有開始時那麼刺激了」，「完全沒有忌諱，也就沒有刺激了」，蹦子這樣說。
蹦子說，他和別人的太太，永遠達不到和自己妻子的那種狀態。「最終和自己愛人是最好的」，蹦子這樣說，「和別人只是生理的，只是調味品，和自己配偶有感情交流。」
回首10年的換偶歷程，蹦子說，總體感覺是很好的，是寶貴的人生經歷。有了孩子後，事情多了，精力在孩子身上了，近一年又在忙奶粉寶寶的事情。所以，蹦子說，以後換偶的頻律肯定不會像以前那麼多了，但是還是會做的。
「當我需要感官刺激的時候，我會做。但對我的生活不會有任何影響。」他這樣說。
對於共偶，小劉說，他想過結束，因為妻子並沒有很強的快感，而是和他的時候快感最好。所以，「隨時會結束」。
「以前每天上班都立即上QQ，在圈子裏面泡。現在，很多天沒有上QQ了。」小劉這樣說。
牛哥也鼓勵過情人小孫再找別的男人。有時他有，有時他不在。「去年開始，我就不允許她這樣玩了，結束了！要成家立業了。」牛哥說。
無論開始共偶，還是退出共偶，只要是當事人的自願選擇，都是應該肯定與支持的，都是他們身心真正解放的結果。而如果開始之後便不能自主地結束，那反而不是我們要的身心解放了。

◎方剛
中國人民大學性社會學博士畢業，現執教於北京林業大學心理學系，中國大陸知名的性學家、性教育專家，出版著作70餘部，曾在臺灣出版《男公關：男性氣質研究》等書，曾應邀擔任臺灣樹德科技大學人類性學研究所特聘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