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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宮賦(套書上下冊)
  漢宮賦(套書上下冊)
  中國歷史最令人動容的帝王情事── 「故劍情深」俠義情事新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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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訊息
 

作  者:納蘭採桑
類  別:文學小說
出  版:愛文社
出版日期:2023年2月
語  言:繁體中文
I S B N :9786269574407
裝  訂:平裝

定  價:NT$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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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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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序 / 導讀

試  閱

作  者

   
 

◎代理經銷:白象文化


兩岸青年網路文學獎一等獎得主,2023年全新歷史長篇作品

「朕微賤時曾有一把寶劍,一直伴朕左右,不離不棄。朕極為愛護,珍視逾恆,即位後這把寶劍便遺失了,若諸卿能幫朕找回這把故劍,朕必有重賞。」

漢宣帝即位後,面朝文武百官,率性而堅定地下詔。是陳述,更是宣言;對著臣民朝野、對著廣袤江湖......對著那一人,說出「天下偌大,得卿足矣」的傾世宿願眷戀與心願。

中國歷代皇朝中,最動人情深的愛情故事,漢宣帝的「故劍之情」,透過早慧作者納蘭採桑靈巧之筆,款款細述。寫情意無邪的兩小無猜──劉病已與許平君,行走於生命的必然與運勢相伴長大、前行;幼時萍水相逢,竟何以一生刻骨銘心?

寫受盡生活苦難的落拓王侯,如何從遊俠之路崛起,廣結知交、籌謀畫策,最終劍畫疆土成為一代君王。寫中國漢代百姓生活,從市井小民到王公權貴,以劍舞俠義的恣意想像,臨摹出一幅完整的漢代盛世。

「這對寶劍一曰君子,一曰淑女。如今我手上有一柄,妳手上有一柄,倘若妳想念我,就拿劍起來看。」

作者納蘭採桑,見長於中國歷史武俠與言情,《漢宮賦》是繼《碧落人間情一諾》的明朝情事書寫後,又一部長篇小說創作。沿著歷史真實的骨幹,藉作者從容、俐落卻情意綿長的書寫,讓故事開展生枝、繁茂成花,開出絕妙花樹之海。《漢宮賦》不僅體現了作者對中國歷史的熱愛與熟稔,更展現出當代歷史小說更多與眾不同的可能閱讀體驗。

   
 

   
 

元鳳元年。
未央宮以清香的木蘭和雅緻的杏木所雕築,殿檐斗拱、額枋、梁柱上裝飾著青藍點金和貼金彩畫,熠熠生輝。窗櫺繪飾著菱花花紋,莊嚴的大門裝飾著鎏金銅鋪首,黃金為璧帶,間以和氏珍玉,委實富麗堂皇。
漢初蕭何建未央宮,漢高祖劉邦見其壯麗,怒道:「天下匈匈,勞苦數歲,成敗尚不可知,何以建造宮室如此奢華?」
蕭何從容不迫地道:「天下尚未平定,因此可建造宮室,況且天子以四海為家,不壯麗就沒有威嚴。」
劉邦這才轉怒為喜。
未央宮北面的清涼殿內陳設著線雕精刻的白玉石床,床邊擱著一只水晶盤,盤裡裝著從凌室送來的冰塊。
夏天時,皇帝劉弗陵都宿在清涼殿,入冬時就移到溫室殿,此時他正躺在床上午寢。
枝頭上蟬聲唧唧。
兩個侍女在皇帝身邊搖著長柄羽扇,一室靜寂。
「呈上來。」劉弗陵微動眼簾,聲音透著一絲慵懶。
殿內立著三個侍中,金賞、金建、金安上,前兩人是託孤大臣金日磾之子,後者則是他的姪子,三人均有一半的匈奴血統,闊臉,顴骨高,鼻翼寬,體態高大。
金安上立即呈上錦袋。
劉弗陵抽出錦袋裡的帛書,展開,奏書內容指大司馬大將軍霍光到長安郊外檢閱,考試郎官和羽林將士練武時私用皇帝儀仗,還派皇帝的膳食官為他準備飲食。且蘇武從前出使匈奴,被拘留二十年不投降,回朝後才擔任典屬國。而霍光的長史楊敞沒有功勞卻身任搜粟都尉,霍光還擅自選拔增加大將軍幕府的校尉。霍光專權放縱,懷疑他圖謀不軌,燕王劉旦願交回封國的符節印璽,入宮擔任宿衛,以監察奸臣之變謀。
劉弗陵面無表情地看完帛書,就扔在地上。
這霍光,便是漢武帝遺詔輔佐幼帝的四位託孤大臣之首,漢武帝曾讓黃門署畫工畫了幅「周公背成王朝見諸侯」的畫賜予霍光,要他履行周公職責。如今霍光官至大司馬大將軍,封博陸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政事全由他一人決斷。
想必霍光的存在威脅到誰,有人坐不住了,乘他休沐不在宮中時上了這封參劾奏書。若皇帝有意剷除霍光,只須將奏書下傳有司處置,自然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霍光及一干黨羽拿下。
「他們走了嗎?」劉弗陵語氣聽不出喜怒。
「還候在殿外,說要面見陛下。」
「告訴他們,朕乏了。」
「諾。」金安上退出殿外,不多時返回,只見劉弗陵面色凝重,於是道:「陛下,左將軍、驃騎將軍、御史大夫都離開了。」
劉弗陵淡淡地嗯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聲音輕得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這封以燕王名義上奏彈劾霍大將軍的奏書……」隔了良久,才道:「是假的。」
而霍光在宮中黨羽眾多,不可能沒聽到風聲,那麼這位被先帝委以重任、行事從無差錯的託孤大臣之首,會如何從容應對?
翌日,未央宮中殿路寢。
天子常朝,六百石以上官吏齊聚一堂,皇帝隨儀仗步入,朝臣們手持笏板分列兩班,左武右文。
侍中金建站在劉弗陵身後,高聲唱讚:「眾官拜。」
眾臣跪下,行拜禮。
「制曰:可。」
眾臣起身,禮畢。皇帝登御座。眾臣分兩列入席。最前者為大將軍霍光、左將軍上官桀兩位中朝大臣獨席而坐,下首外朝大臣則以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為首。
劉弗陵目光一掃,卻不見霍光,於是問:「何以不見大將軍?」
左將軍上官桀眸心浮現一抹幸災樂禍的神采,聲音朗如洪鐘,在殿內擴散開來,「回陛下,燕王告發他的罪行,故留在畫室不敢入朝。」
劉弗陵神情淡淡,「宣詔。」
金建朗聲道:「宣大司馬大將軍霍光—」
不多時霍光闊步走至陛階前,二話不說便摘下頭上高山冠,稽首下拜。
朝堂上湧起一片騷動。
劉弗陵不動聲色,「大將軍請戴冠,朕知道燕王奏書有詐,將軍無罪。」
此言一出,上官氏父子—左將軍上官桀和驃騎將軍上官安、御史大夫桑弘羊以及一批尚書朝臣均勃然色變。
霍光重新將高山冠戴起,緩緩起身,鎮定自若,「陛下何以知道奏書有詐?」
劉弗陵不疾不徐地道:「大將軍到廣明郡演練郎官是最近幾日的事,調選校尉也不過十日。燕王遠在燕國,千里迢迢,如何得知?況且將軍若有反心,根本不須調遣校尉。」
霍光嘴角微揚,「陛下聖明。」
劉弗陵目光向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一瞟,口吻雲淡風輕,「大將軍乃先帝遴選輔佐於朕的忠臣,日後若還有誰敢詆毀大將軍……」眼中一痕殺氣一閃而逝,「連坐罪處之。」
皇帝這句話似有千鈞重,沉沉地打在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的心頭。三人均是冷汗重衣,不敢吭聲。
這三人在朝堂上早與霍光鬥得你死我活,於是上官桀等人與皇帝的哥哥燕王劉旦、姊姊鄂邑蓋長公主勾結,命人偽造一封燕王的奏書,構陷霍光出行時,搞皇帝排場,僭越禮儀,又擅自調兵入府,意圖不軌。上官桀等人上書告發,不料竟被年僅十四的劉弗陵識破。
之後劉弗陵下令嚴查此事,偽造奏書者得到風聲後,立即逃之夭夭,雖沒查到幕後主使,上官桀等人卻惶惶不可終日。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鋌而走險,上官桀等人開始佈署第二次計畫。
長安城上空,瀰漫著一縷山雨欲來的氣息。
雲陵為漢朝皇家陵寢之一,乃當今天子劉弗陵生母鉤弋夫人的陵墓。漢武帝末年,劉弗陵被立為太子,為了防止子幼母壯,外戚專政,武帝便下令賜死鉤弋夫人。劉弗陵即位後,尊生母為趙太后,起建雲陵,並賜錢、田、宅,募民遷徙至雲陵居住。
漢人重孝,雲陵作為一個新建的陵邑,能在彈指數年內遷入上萬戶居民,足見劉弗陵對生母的孝心。
街上人流熙攘,車馬輻輳,商販吆喝聲此起彼落。賣吃的、賣喝的,甚至是一些風情迥異、稀奇古怪的西域特產,一應俱全。普通百姓一日兩餐,朝食叫「饔」,夕食叫「飧」。這時正是朝食時分,食肆區十分熱鬧。
蒸餅舖前,劉病已在懷裡摸了半天,就是摸不到錢。
他從長安騎馬出發,孤身至雲陵遊玩,沒想到竟倒楣地遇上一小偷。這會兒身無分文,只能跟賣餅的老頭兒大眼瞪小眼,腹中鬧飢火。
老頭兒一連使了幾個白眼,像有一隻蒼蠅不停在身邊打轉,嘀咕一句:「沒錢就沒錢,裝什麼裝?」到底看他年幼,便抓起蒸籠裡一個熱騰騰的蒸餅,扔給他,「去去去,別妨礙我做生意,瞅瞅你那寒碜樣兒,客人都給你趕跑了。」
劉病已本不想受這嗟來之食,無奈飢腸轆轆,只能做小伏低,道了一聲謝,就蹲在街角一邊默默吃著,一邊摸出懷裡一枚身毒國寶鏡,凝眸細看。
幸好只是掉了錢,寶鏡沒丟。這寶鏡大如八銖錢,以合彩婉轉絲繩編成的長命縷繫著,是祖母衛太子妃史良娣贈予,也是他深夜裡思念死去族人時的一點慰藉。
彼時距漢朝史上著名的巫蠱之禍,忽忽已過十餘年。漢朝在霍光行仁政、與民休息的帶領下,已是一派昇平氣象,百姓已漸漸淡忘了這段驚心動魄的歷史。
漢武帝晚年連連患病,傳言宮中有蠱作祟,使漢武帝久病不癒。過不多時,便在衛太子劉據宮中掘出刻有武帝生辰八字的桐木偶。這突來乍現的桐木偶,令衛太子措手不及,他萬萬沒想到這禍根竟會埋於自家牆院。衛太子含冤莫白,申訴無門,只能匆匆發兵自保。當時長安無論官員還是百姓,均認定太子有謀逆之心。衛太子勢單力孤,潰不成軍,一時長安死傷無數。皇后衛子夫絕望自盡,衛太子一族及舍人均被誅連,僅剩一個皇曾孫劉病已。
後來有大臣替衛太子昭雪,武帝便下令徹查此事,終於查明太子冤屈,於是嚴懲構陷太子的相關人員,還修建一座思子宮,以寄思懷。
逝者長已矣,存者且偷生。
劉病已說好聽點,是皇室血脈,其實不過空有一個皇族宗籍,沒俸祿,沒采邑,沒侯爵封號,沒功名福蔭,和那個譏笑他的賣餅老頭兒相差無幾。
他握著手中寶鏡,一時思潮起伏,本就不甚可口的餅,竟漸漸咀嚼出一縷苦澀,難以下嚥。
忽聽一聲少女啼哭,「父親,求您別把女兒賣到歌舞坊,您要女兒做什麼我都願意,女兒求您了。」
劉病已目光一瞥,見一少女被一位虯髯漢子拖著走,引來路人注目。
那漢子一臉不耐,「女兒生來只會糟蹋食糧,家裡都沒錢了,妳有什麼法子掙錢?」
「女兒可以刺繡掙錢,可以幫人洗衣,只求您別把女兒賣了。」
「我已和胡姑談妥,由不得妳。」
少女被他拖著踉蹌幾步,驀地一低頭,往漢子手背咬去。漢子疼得嘶了一聲,隨即鬆手,再反手搧她一耳光。
「啪」一聲,清脆響亮,少女面頰登時腫起。
少女撫著臉,淚眼婆娑,倔性一起,「若不是你嗜賭,否則怎麼會把搬遷的錢輸個精光?今日你便打死我好了。」
「好,我今日就打死妳這賤貨。」
劉病已見漢子又要動粗,趕忙搶到少女身前,「別打了。」
漢子見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毫不放在心上,「不關你小子的事,讓開。」
劉病已聽他叫自己女兒為「賤貨」,又見少女骨瘦如柴,一看就是有上頓沒下頓,不禁義憤填膺,「做父親的竟如此輕賤女兒,豈不教人心寒?」目光從漢子面上飄到圍觀群眾,「你們說說,有這麼當父親的嗎?」
一陣騷動。
漢子有點招架不住,怒了,「哪來的黃口孺子,跑來這兒多管閒事。我自己的女兒,要打要罵,有你插嘴的份?」
劉病已正色道:「我只知男兒女兒都是寶,不是畜生,給你出氣甚至拿來當交易!」
漢子目光閃爍,「你既當成寶貝,那好吧!只要你拿出三金,這賤貨就送給你。」
三金,也就是三萬錢。皇帝元日賜予宗室子弟的錢也不過五千。劉病已臉一紅,硬梆梆地道:「我沒錢。」
漢子早料定他沒錢,不願與他繼續扯皮,「沒錢滾遠一點兒,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劉病已向少女投以一瞥,一臉歉意,「姑娘對不住,我幫不了妳。」
少女眼中的喜色像開到荼靡的煙花,轉瞬沉寂。
劉病已向漢子拱拱手,「打擾了。」說著走去道旁,躍上從長安騎來的棗紅馬,一夾馬腹,便要離開。
漢子冷笑,「算你識相。」便要去拉女兒。
忽然眼前一花,卻是劉病已從身旁掠過,彎腰把少女嬌小的身子抱了起來,驟轡揚鞭,棗紅馬在劉病已的驅喝聲中奮蹄疾奔,瞬間已在丈外。等他反應過來,罵罵咧咧要去追,卻給一夥看不慣的行人故意攔住去路,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這個掙錢貨給人捲去了。
出了雲陵市,劉病已卻一陣犯難。
方才一時仗義救了少女,是看不過父親當街打罵女兒。要知道劉病已的族人都死於巫蠱之禍,出獄後,他先是被邴吉收養,再來被送至魯國外曾祖母家,最後劉弗陵下詔,又被送回掖庭,牙牙學語的年紀,竟像個皮鞠似的。當時擔任掖庭令的張賀曾侍奉過衛太子,張賀心沐舊恩,蓍簪不忘,對衛太子的孫兒劉病已視如己出,飢添食,寒添衣,無微不至,並用自己的俸祿供他讀書。
對劉病已而言,這毫無血緣關係的邴吉與張賀,就像親生父親一樣。
所以,他看不慣少女父親醜惡的嘴臉。
此刻,義氣逞是逞了,卻如何把人安置?總不能就這麼撒手不管吧。
他這兩日只是到雲陵野遊,沒想到因為少女,計畫全打亂了。
他勒馬回頭,看著少女那張沒有一點菜色的臉,問:「我叫劉病已,妳叫什麼名字?」
少女垂首,小小聲:「彘兒。」
「哪個彘?」
少女更小聲了,「人彘的彘。」
他皺眉,嘀咕:「這名字不好,怎麼有這樣起名兒的……」忽然想到自己的曾祖父,也就是漢武帝劉徹小時候就叫這名兒,心一跳,便不再說下去了。
彘兒忽然抬頭,凝視著他,「公子救了彘兒,那彘兒往後就是公子的人了,彘兒很能幹活的,請公子不要嫌棄。」
他微微苦笑,「我哪配稱什麼公子。」
她眨巴著眼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何忽然妄自菲薄。
他輕嘆:「我一無所有,妳跟著我,對妳無益。」
彘兒面色一黯。
劉病已靜默片刻,心念忽動,「我有個從小玩到大的妹妹,姓許,家在長安城南東闕尚冠里……」
他說起這位許家妹妹的時候,眼裡有一縷似水溫柔。
「許叔叔在掖庭當差,五日一休沐,才能返家。許家就兩母女,剛好缺個幫襯做活的,我帶妳過去吧。」
彘兒當年就是跟家人從長安遷入雲陵的,自然曉得長安東闕一帶是出了名的富人區,放眼長安,能蓋過東闕的,也唯有未央宮以北的北闕。許家又是劉病已推薦,想必可靠,於是點點頭。
劉病已頗為歡喜,「許家挺好的,到時讓許夫人給妳改個名兒。」
到長安後,已是未時五刻,兩人早已飢腸轆轆,尤其習慣一日三餐的劉病已更像蔫苗兒似的,又兼一日顛簸,說話都沒了力氣,趕忙帶彘兒到大市裡找間食肆充飢。
彘兒忍了一下沒忍住,愣愣地問:「公子不是沒錢嗎?」
劉病已眨眨眼,笑了,「賒帳啊,我和肆主熟著呢。」說完拉她下馬,把馬兒交給小廝,大搖大擺進去了。
說是和肆主熟,其實人家是看在他是張彭祖的好友,才不和他一般計較的。那張彭祖,乃是光祿大夫張安世的小公子,而張安世,又是權臣霍光的親信。
有著這層關係,劉病已才能暢通無阻,他心裡也明白,自己不過是沾了朋友的光。
肆主見張彭祖今日沒和他一道,態度便有些敷衍了,但還是叫人將食案擺上堂,吃食也不遜於往日。
劉病已好歹用過朝食,彘兒整日水米未進,早就吃開了,幾乎是吞下去一半,食案上漏了一半,少頃已扒完一碗麥飯。星眸一抬,見劉病已優雅地拿著匕匙,吃相斯文,粟飯、荇菜魚羹均未撒落,再看他一身衣著,雖然沾了塵埃,卻是剪裁合體的襜褕騎裝,經緯雙股線紡得極為細膩。一頭烏亮的黑髮,束髮的是根刻花白玉簪,白潤無暇,無論氣度還是打扮,都是望塵莫及,不禁臉一紅,訥訥地不吃了。
「還要再來一碗麥飯嗎?」劉病已看她忽然停了動作,細心地問。
她搖搖頭,聲細如蚊,「飽了。」
他倒了一盞梅漿給她,「方才忘了提醒妳,應該先飲梅漿,開胃。」
彘兒正要接,忽聽身後響起一道清脆的女聲,「夥計,你們這梅漿這麼難喝,要姑娘怎麼入喉?」
劉病已循聲望去,見說話的是一名少女,年歲和自己相當,髮梳雙鬟,嫩臉勻紅,妝金佩玉,穿戴體面,只是神情太過張揚,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主兒。
夥計搓手陪笑,「姑娘說笑,這梅漿啊,飲過的人都是讚不絕口,從來沒人說難喝。」
少女柳眉輕蹙,說話跟連珠炮似的,「難道我還冤了你不成!這梅漿,我家隨便一個庖人都做得比你們好,不單梅漿,還有這鯽魚,有腥味,只這肉巾羹還算勉強,只是比起我家,卻還是雲泥之別。」
夥計強笑道:「未必這麼差吧。」
少女一臉鄙夷,正要說話。她身後的侍女倒是搶著動口,「就你們這一點本事,也敢開肆做生意。」
夥計臉色一變,再也按捺不住,「不知姑娘是何人,留下個名兒,好讓小人長個見識!」
「似你這般低三下四之人,還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少女說完,對侍女瞟了眼,「采薇,我們走。」
夥計氣不打一處來,「姑娘還沒付錢呢!」
少女冷笑,露出一口珠貝皓齒,「東西這般難吃,還要我付錢?天下沒這個道理。」
夥計虎著臉,「不付錢,就不許走人。」
少女鳳眼含威,哂笑,「你敢?」
夥計正要反唇相譏,肆主忽然一溜小跑,出來制止,接著對少女打躬作揖,「小肆禮數不周,還請霍姑娘見諒。」
少女撇撇嘴,走過劉病已身邊,見他眉含慍色,冷冷盯著自己,便罵一句:「醜八怪,瞧什麼瞧,小心我剜了你眼。」說完挺著腰,像隻高傲的孔雀般走了。
劉病已眼裡燃起一星火苗。他長得眉清目秀,只是一日策馬,風塵僕僕,絕對不到「醜八怪」的地步。他忍了又忍,最終把這口氣咽了下來,不跟這小女子一般見識。
「肆主,你幹什麼攔我?」夥計一臉雲山霧罩。
「你知道那是誰嗎?那是霍大將軍的小女公子,霍成君。」
「什……什麼?」夥計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聲音癟了下來,「霍成君?」
「你有眼無珠,連霍家的千金都敢得罪!霍大將軍有七個女兒,但聽說他最疼小女兒霍成君,簡直是掌上明珠!別說霍姑娘,就是隨便一個霍家奴僕,那也是開罪不起的。」
劉病已聽到這裡,心下冷笑,原來霍家的女子是這副德行。
霍成君離開後,肆內又恢復平靜。
彘兒擱下木箸,柔聲道:「公子不要介意,霍姑娘口沒遮攔,不是有意的。」
劉病已悻悻地道:「誰知道呢,這般驕縱矜貴的女子,誰被她纏上誰倒楣。」
忽見一輛彩繪木軺車緩緩駛過肆前,一個錦衣男子坐在裡面。木軺車所及之處,行人皆退避兩側。
隔壁一個客人小聲道:「是丁外人。」
另一人猥瑣一笑,「哦,原來是鄂邑蓋長公主的……」
「過幾日便是鄂邑蓋長公主的壽辰,長公主要在府裡置辦酒宴,款待皇親貴冑。當今皇帝自生母趙太后被先帝賜死後,一直由長公主照養著,長姐如母,皇帝對長公主可重視了,這不,日前又把藍田加賜給長公主作為封邑,連同公主一母同胞的兄弟廣陵王劉胥、燕王劉旦也各加賜封邑一萬三千戶。」
「那麼霍光、桑弘羊、上官桀都會出席長公主壽宴?」
「你這是明知故問,這三位是受先帝遺詔輔佐幼主、匡扶社稷的股肱大臣,怎麼可能不在受邀名單之中?這三位出席,那長公主該多有面子。」
「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濟後世也。霍光和上官桀本是姻親,霍光長女就嫁給上官安,生了個女兒做了皇后,兩家關係肯定友好,倒是鹽鐵會議註 7,讓霍光與桑弘羊結下嫌隙。我希望,他們能在長公主酒筵上握手言和。」
接著又聽這二人刻意壓低音量,調侃長公主與丁外人的荒唐事。說那丁外人是河間郡人,原為公主兒子的門客。公主中年守寡,不耐寂寞,一次對丁外人驚鴻一瞥,便對他癡迷入骨,寵愛無限,儼然是另一個竇太主,皇帝也睜隻眼閉隻眼。當今上官皇后就是上官氏父子透過丁外人向長公主舉薦的,長公主對丁外人言聽計從,安排讓年僅六歲的上官如歌進宮,同一年從婕妤封到皇后。
這些風流逸事,劉病已長在掖庭,便有耳聞。他還知道,就是這丁外人,成了長公主、上官父子等人與霍光對立的導火索。漢家故事,列侯方可尚公主。上官父子為了報答丁外人和長公主的恩情,便替丁外人求封。霍光卻以「無功不可封侯」擋了回來,大大駁了長公主的顏面。這不,就有了偽造燕王奏書彈劾霍光的事件?
朝堂鬥爭,向來開弓沒有回頭箭。

   
 

納蘭採桑,熱愛歷史,喜讀詩詞,尤其深愛納蘭性德的《採桑子.塞上詠雪花》:非關癖愛輕模樣,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謝娘別後誰能惜?飄泊天涯。寒月悲笳,萬里西風瀚海沙。

一直以草根的韌性在文學翰海裡筆耕不輟,自認不是人間富貴花,故以此為筆名。
第一屆兩岸青年網路文學獎一等獎得主,浙江省網路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時報專欄作者,曾參與《江上往來人》節目創作,已出版簡體小說《碧落人間情一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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