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料想到巴巴萊恩島神話般的生活
會在一場突如其來的瘟疫中發生改變。
而這一切似乎只有在漁民佛朗斯瓦在和圃鵐的相遇之中
才感到些許的不尋常。
他向大家訴說，可面對質疑他選擇了退縮。

來島嶼避難不成，反而在和外婆意外邂逅中
了卻和父親心結的阿蘭；
勸說市長封城無果而準確預言疫情爆發的艾曼達醫生；
對宗教產生懷疑與神父對話的文森特的靈魂；
沉醉在隔離生活中回顧往事的畫家羅傑；
為了見到久別的父母而不得不打疫苗的熱賽樂；
因同名同姓而被烏龍又被告上法庭的拉法爾·拉庫爾律師……

最後，佛朗斯瓦和杜邦先生的相遇讓他決定離開島嶼。
在圃鵐酒吧與老闆菲力浦的告別時，島民爭執聲四起。
他試圖再次勸說，可他能說服大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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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

巴巴萊恩島


在大西洋的腹地，有一座瓦劄彼多休眠活山。據說九百年前，山底沉睡著一隻千年巨型紅色章魚。突然有一天，它滑溜溜的腦袋悄悄地鑽出山口，頃刻間用剛剛甦醒的滾燙觸角吸噬了島上所有的生命。美迪島在大西洋的地圖上消失了。

幸運的是在這之後，大自然以其生生不息的力量又呈現了它的繁榮。更確切的說，因為章魚摧毀力極強的觸角用盡了渾身氣數，在爬出火山不久身心力竭一命嗚呼，而它圓鼓鼓的身體之後便化成了灰燼。於是一座新的島嶼在火山旁邊形成，它的名字做巴巴萊恩。沒過多久，巴巴萊恩島就迎來了它無與倫比的時期。種植在這裡的南瓜需要用起重機才能抬起，地裡的西葫蘆長得比人還高，漂浮在海面上的龍涎香比恐龍蛋還大。如果說一隻普通蜜蜂釀造一公斤的蜂蜜需要用三千三百三十三個小時飛遍三千三百三十三朵花蕊，而巴巴萊恩島的蜜蜂只需要三分之一的時間。更不用說生長在這裡的花了，花蜜就像一條看不到盡頭的小溪源源不絕。

所有關於巴巴萊恩島的奇特記載，第一次出現在十六世紀一個來自布列塔尼公國的無名神父聖·皮埃爾前往英格蘭傳教時書寫的遊記手稿裡。又過了幾十年，在烏鴉的引導下，一支迷途海上的探險隊恰巧落足這裡。島上的勃勃生機讓這些外來者不捨離去，於是他們決定舉家搬遷到島嶼。他們當中大部分人來自布列塔尼公國。在那個以馬車為交通工具的年代，巴巴萊恩島的傳奇一夜之間迅速傳遍了布列塔尼的所有村落，並且越傳越加離奇。當時正值法國宗教戰爭時期，亨利四世為了威脅抵抗至最後的神聖聯盟貴族布列塔尼總督，梅爾克爾將戰場轉移到了布列塔尼地區。在動盪不安中度日如年的村民對將到來戰爭怨聲載道，對未來更加充滿了不確定，他們之中的一些人決定結伴離開故土開啟新的生活。

佛朗斯瓦在巴巴萊恩島以捕魚為生。他的祖輩是布列塔尼公國的地道農民，也是在那一時期遷移到島嶼。在那之後有越來越多人搬來島上，種植業和手工業也隨之豐富起來，村民的增多也使巴巴萊恩島煥然一新。站在山頂俯瞰是一片片平整開闊的、鑲嵌著黃色、青色和紅色高腴的平原，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蜿蜒青色絲帶把農田分開伸向遠方。大家沿河而居，富庶的河流兩岸是用火山岩搭建被塗成各種顏色的石頭房屋。清風吹來，綠琥珀色的湖面上倒影婆娑、光怪陸離。沒過多久在村民居住的中心便出現了市集，牧羊人可以在這裡用一頭小羊羔換到五十公斤麵粉。緊接著村落逐漸形成，村民舉行了第一次全民公投，島嶼東南角前往陸地的海岸碼頭就是在那次選舉後建成的。時至今日，巴巴萊恩島成為了歐洲版圖上的一個島嶼國家。

當佛朗斯瓦還是五歲孩子的時候，他就被發現和其他同齡夥伴的不同天賦。那一年祖父帶他第一次去大海自由潛水，他回到水面時，手高舉著一條身型修長的銀色帶魚，要知道它生活在大約一百米深處的海底。也是在那個時刻，佛朗斯瓦發現了自己和大海之間奇妙的聯繫。可是在他的一場噩夢之後，沒有人想到巴巴萊恩島的神話會隨著一場瘟疫的到來突然間終結。



海神



清晨三點，船艙右側的磁鐵羅盤針顯示北緯47°37'25.8.0"，西經16°30'17.4"。冰冷的海水敲打在船艙玻璃上，白綠色相間的船身在巨浪中搖擺，佛朗斯瓦雙手伸向艙內的木質把手穩住自己晃動的身體。大海不總是美輪美奐的。

在驚濤駭浪中航船，佛朗斯瓦喜歡這種在大自然極限中的挑戰。並不是因為喜歡冒險而想去征服自然，他深知出海捕魚要遵循大海的運動規律。大西洋中央空無一人，彷彿這裡就是世界的中心。轉念間，時間和空間不復存在。那種一切停滯的虛無和遁跡感讓他恍如隔世。這時，他腦後傳來一陣神祕的聲音：「你是誰？為什麼你會在這裡？你來這兒想幹什麼？」

四歲的時候父母遠去巴黎，把他寄養在祖父家。從那時起，佛朗斯瓦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巴巴萊恩島。深處人群他感到自己更加寂寞，他更願獨自一人，因為孤獨讓他更加靠近自己，那是一種自在的樂趣。

做了一夜的噩夢，佛朗斯瓦醒來時感到心跳猛然加速，耳邊嗡嗡作響。他深吸了口氣使自己平靜下來。今天是出海的最後一天，沒有太多的時間了，他必須再次下網捕魚在天明前趕回碼頭，妻子維霍妮可在那裡等他一起去周日的市集。

長期在高鹽度的海風中捕魚，佛朗斯瓦深陷、布滿血絲的眼睛周圍是如溝壑般深邃的皺紋，面部和手部裸露的粗糙皮膚深紅裡透著黝黑，棕色的捲曲短髮被吹的東扭西歪。他俯身前傾，用有力而飽滿的雙手將漁網灑向海面。狹窄的甲板上白色塑膠魚桶和泡沫盒子被起伏的波濤撞的七顛八倒，船身發出吱吱呦呦的摩擦聲。剛才耳邊的轟鳴聲再次響起，噩夢裡的畫面清晰地閃現在佛朗斯瓦眼前。

鯨魚隨著綿延不絕的海浪從空中躍向海裡，佛朗斯瓦在水中和它們一起共舞。當他把手伸出，一群鯨魚向他游去。海水中出現一個靈動的晶瑩剔透的圓形水環，原來是一隻調皮的鯨魚用突起的圓滑嘴巴在它身後追逐。接著，它在水環中心輕輕的戳了一下，這時一個新的水環出現了，而先前那個被戳破的水環剎那間變成了圓鼓鼓的水泡飄向深海的另一邊。一切看上去如此美好。遠處漸漸傳來一陣轟隆聲，噪音越來越響。鯨魚們變得侷促不安，四處亂撞中伴著驚恐的尖叫聲。它們嘗試離開，但是無路可逃。一個黑色陰影籠罩的龐然大物出現在湛藍色的海水中，高速旋轉的槳葉離鯨魚越來越近。佛朗斯瓦迅速游向水面，被眼前的一幕所震驚。巨型遊輪將他們包圍。船艙上飛落下如螞蟻般的黑色物體漂浮在海面。他正要游到跟前看個究竟，不料自己的頭頂被這黑色的物體砸中。深褐色內彎的錐形嘴巴，橄欖綠色的腦袋，栗褐色的翕。「這不是圃鵐的頭嗎！」佛朗斯瓦吃驚地想。那些在遊輪上的遊客各個像極了幽靈，用白色的餐布包裹著頭部，正在甲板的桌邊享用烹製的圃鵐。加上他們咀嚼骨頭發出貪婪的嘎吱聲和怪獸沒有什麼兩樣，而此刻身邊清澈的海水正由藍色漸漸地變成了鮮紅色。突然，高速轉動的漩渦沖出一股翻騰的海浪，浪花的頂端是滿面怒色、半身赤裸、腰身魁梧的大力士。他坐在銅蹄金髦白馬駕駛的戰車上用力揮動手中的三叉戟，瞬間海嘯席捲大地，眼前的遊輪被撕成碎片捲入空中。可令人驚奇的是在海嘯退去之後，佛朗斯瓦和鯨魚卻安然無恙，而這位大力士不是別人，正是海神波賽頓，他變成了一隻鯨魚縱身一跳躍入海中。

從十三歲開始捕魚，佛朗斯瓦在海上已度過第三十五個年頭。他之前出海時做過噩夢，但是從來沒有這個夢讓他感到過不安。迎著大西洋暖流的北上，每年數以萬計的鯨魚會來到巴巴萊恩島。這時，海島的周圍會出現一道壯觀的跳躍的黑色天際線，那是密密麻麻的鯨魚。鯨魚的到來意味著漁民出海旺季的開始。漁民會把捕來的一部分魚蝦留給它們，用來感恩被他們視為吉祥物的鯨魚。在越來越多的鯨魚到來之後，島嶼的形狀也神奇般的演化成鯨魚的模樣。而巴巴萊恩這個來源於《聖經·舊約·創世紀》中《巴別塔》的名字就是意指通向天空的過道，前往鯨魚的天堂。但是，隨著碼頭向陸地的遊客開放，巴巴萊恩島在一點點的發生變化。最近幾次出海歸來，佛朗斯瓦在海崖的灰色暗礁處看到海面漂浮的大片紅色血塊。每當太陽再次升起，他想再回去尋找那片嫣紅的蛛絲馬跡時，海水早已把它沖洗的一乾二淨。他記得在幾個月前，在那片暗礁處不遠的海岸發現了一條抹香鯨的屍體。屍體的尾部積滿了淤血。人們從它的胃裡拿出一個斷裂的深綠色尼龍漁網和一些殘碎的塑膠條和袋子，還在它的腸子裡找到一塊兩百五十八公斤重的龍涎香。它是用來製作珍貴香料和藥品的稀缺天然原料。他不確定它們之間是否有必然的聯繫，但是這種怪異事情的發生讓他寢食難安。

再過幾日便是圃鵐節了。要知道在這裡圃鵐並不是餐桌上的禁食。雖然之前島民也吃圃鵐，但從來沒有像今天作為饕餮美食這樣風靡。待到每年天暖回春的時候，它們會把巴巴萊恩島作為中轉站然後繼續向北飛行。圃鵐節的舉辦吸引了眾多遊客，大家美其名曰觀鳥實則為了一飽口福。

如雄獅怒吼般的海浪衝撞在巴巴萊恩島西南端的皮埃爾神父燈塔上，接著隨之騰空而起在紅色的塔頂處卷起一朵碩大的雪白浪花。佛朗斯瓦的船離燈塔越來越近，看到了燈塔就離巴巴萊恩島不遠了。每次看到它，佛朗斯瓦就會想到自己的祖父，出海前他都會向著燈塔的方向祈禱。這座修建於1875年的燈塔是用來紀念一位已逝叫做皮埃爾的神父。很久以前，巴巴萊恩島的漁民有在每次捕魚前去教堂同皮埃爾神父祈禱的習慣，竟也因此躲過了幾次海上的劫難。村民甚是感恩，於是修建了這座燈塔來紀念他。不過到後來，出海禱告的傳統逐漸消失了。


以上內容節錄自《逃離》阿祖◎著．白象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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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民國七十五年生人。
《逃離》是第一部處女小說。
現旅居法國，兩個孩子的母親。
媒體和紀錄片行業任職數年，兼職中文報刊和雜誌撰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