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網路遊戲裡一段封藏十年的愛戀故事。
那是個最快樂的時代，也是最迷惘的時代……
──逐風

為了讓你看見，我決定書名就取用你的名字。
唉，請原諒我最後一次對你的自私和任性。
我要你知道，
即使你的愛情我沒有這個福分參與，
我也絕對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我說到做到。

紫瑄，我還有好多好多話想對你說，
但一時之間卻不知從何談起……

或許就讓我為你寫的這一首詩，
彌補當初我們沒有好好告別的遺憾吧！

你的名字是紫瑄
在流浪者眼底緩緩升起
我感動莫名
耐不住顫抖
何不讓玫瑰盡情綻放
何不讓讓我親吻你啊
我的唇千萬個夏日的驕陽
我要融化你的島嶼融化你
把你緊緊擁在懷中
不忍讓你離我而去
鴿子正在編織彩虹領巾
我也提筆寫起情詩……

１
　　紫瑄。
　　這對多數人來說，或許只是一個平凡至極的名字，但我想我這輩子應該永遠也忘不了這兩個字。它曾經是我的愛、我的恨、我的夢、我的全部。外加失落及傷心。不知道為什麼每天晚上時針指向「12」的時候，我總是特別特別想念這個名字。
　　這兩個字，就像夜空中最遙遠也最璀璨的那顆星星，我是摘不到它的。摘不到它的。但它曾有那麼短暫的時刻，約莫一秒鐘的時間，與我擦肩而過，只要當時再稍往前半步，我肯定會捉到它的。肯定會的。不過我並沒有邁出步伐，我的心完完全全被它的美麗給震懾住了，腦筋一片空白，嘴巴驚奇地說不出話。至於眼神則如風裡顫抖的薔薇。
　　唉，都已經陳年往事了。多提無益。只是今晚星光黯淡，連該是黃橙橙的明月也被籠罩在一片黯淡的愁雲慘霧之中。從我冰冷房間裡的窗戶眺望出去，一隻褐黃色的小貓趴在隔壁人家屋頂酣睡，還不時打著柔軟的鼾聲。空氣裡每份細微的聲音，可說每分鐘都拉扯著我的心弦，撕裂我的心肺。這該死的夜晚。
　　我在窗戶邊癡呆望著夜空有好一陣子，隨手拿了支菸點起來抽，順勢對著小貓的方向吐了幾口憂鬱的煙圈。咳。咳。肺部不小心輕微地嗆到，有幾口氣瞬間換不上來。
　　他奶奶的，不抽了。還剩半截的香菸，之後被我無情地摁熄和丟出窗外，不知被風吹散去哪裡。吹散去哪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接著我走去書桌前，拉開由上數來第三格抽屜，最裡面有一個印有凱蒂貓的鐵盒。鐵盒裡面放有一封信及一張照片。歲月已有些久遠，信紙與照片也已經微微泛黃。
　　我輕輕地翻開粉紅色加有一對戀人卡通圖案的信紙，嘴角微微上揚細讀裡頭的每一個文字。每一行的段落過後，不忘回眸看看照片中那位表情頑皮帶點驕氣的小女孩。


Hi：
　　終於寫信給你了，看到信的感覺如何呀！平常都只是和你寫E-mail，今天卻真的可以收到我親手寫的，沒記錯的話，應該認識你快一個月了吧！真的很高興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或許是因為你笨笨的吧！呵－呵－我寄信給你囉，可是……我沒辦法收到你的信，真討厭，但是沒關係啦！對了，看到我的照片覺得……怎樣……是不是我有點自戀唷！認為自己長的不錯，但我想應該真的還好吧！記得拿去炫耀唷！說你有一個美美的……婆。
　　下次再寫唷！
　　Bye－　^__^

紫瑄　
90.09.10
PS.好久沒寫字，字好醜唷！


　　時間。
　　滴答，滴答。
　　眼眶裡不爭氣的熱淚墜下，落在粉紅色信紙上，剛好貼在「瑄」這個字上面。現在這個字就如同我的心一樣脆弱。遠方的紫瑄，你感受到了嗎？這些年我並沒有忘記你，我的初戀，我那比青芒果還酸澀的初戀。在那個過程中，你曾經是糖，甜蜜滿我的生命。啊，曾經……
　　快速拿面紙拭乾眼淚後，我再次把信紙連同照片放回凱蒂貓鐵盒裡，讓它們安心地躺臥著，讓過去的愛戀一直保存著、幸福著。我想我這個笨蛋是找不到更好的方式來收藏這一段初戀。這樣就好了。真的，這樣就好了。
　　也夠了。
　　這時候牆上掛鐘的所有時針，都已經橫越過「12」這個數字了。我的視線從稍早凱蒂貓鐵盒移至電腦桌旁的月曆。月曆日期表面一頁清楚地提醒我：「102年02月」。
　　啊？
　　有個故事被我遺忘十年有了。

２
　　民國九十年七月是人類網路遊戲歷史上很偉大的月份，因為天堂的「奇岩城」版本出來了。那段時間我正在放暑假，準備升高二。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第十九個伺服器「飛馬」剛開，一次在朋友熱情的邀約之下，便一腳栽了進去。
　　我玩的是男法師，而我朋友玩的是女妖精，他還把他的角色ID取名為「寂寞小妖精」。每當看到就想笑。他本來伺服器玩「海神」，是我叫他來「飛馬」陪我玩的。說也奇怪，我是叫他來帶我練功，沒想到他卻到處招認老公要裝備。我想我還是靠自己比較實在。
　　簡單地跟朋友問完幾個介面功能如何使用後，我便開始我的冒險了。忘記補充一點，我玩的角色是男法師，ID名稱為「戀愛」。很鳥吧。因為當時真的想不出什麼好ID，只想談戀愛，呵呵，大概是這樣吧。
　　一開始玩沒多久，我就愛上天堂遊戲的背景音樂了，以及「說話之島」一切切的景物。當我角色打完木頭人後（哇靠，要打很久才有四級呢），就拿著朋友給的一百個金幣去「吉倫之家」學習魔法術了。
　　我只知道學完魔法後，就用【光箭】一直飆哥布林和妖魔……等等一些比較不可怕的怪物。過程裡我跑遍說話之島的每一處角落，當中也嚐盡各種不同的死法，比如被紅人打死、史萊姆黏死、夏洛伯咬死、長者電死等等。其中我最不想要的死法就是Lag死。簡直超幹的。
　　由於那時候我未滿十八歲，租賃的地方也沒電腦，以至於每晚接近午夜十二點的時候，就要含情脈脈跟網咖說「明天見了」。雖然有先天的因素限制，但我後天勤奮不懈，所以很快的時間內就上手大半了。基本上遊戲介面已經看得懂了。
　　隨著暑假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其實也沒過幾天），到了八月，我的等級已經來到二十四級。不過角色卻沒離開過說話之島半步，更不知道高等法書要去哪個地方打。頂多坐船到「古魯丁村莊」又坐船回來。整個就是很瞎。因我朋友是玩妖精，他根本不知道法師的玩法，要我問他，那不如叫我角色去打警衛還來得實際一點（打警衛算是自殺的行為，因為他會給你寒扣，他媽超痛的）。
　　本來和朋友說好要一起在飛馬伺服器闖出一片江山的，沒想到才過十幾天，他就回去海神玩了。「重練太辛苦了，不然你過來海神……我馬上弄給你一套法師裝備。」朋友無力地說。我的心是有被打動，因為在飛馬也玩得滿沮喪的。早上還被一個紅人法師用【地裂術】轟炸。死得可真冤枉啊。下午我決定帶著稍早捉到的牧羊犬在說話之島走一走，等到網咖外頭天色昏黃的時候，我就要跳過去海神伺服器了。飛馬的回憶，我們告別吧。
　　本來行程都規劃好好的，偏偏在北島遇見了……她。
　　進而改變了這一切。

３
　　黃昏時候，陽光穿透網咖的窗子斜斜地照射進來，光束裡有一些細小的灰塵粒子在空氣裡飛舞，一種不會讓皮膚感覺到刺痛的溫暖蔓延我的全身。電腦螢幕上我的法師正慵懶地帶著三隻牧羊犬在說話之島北邊閒逛，一位女法師見狀湊合了過來。
　　「你的狗狗好口愛唷！」女法站在我的牧羊犬旁邊。
　　「如果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吧。」反正我都要離開飛馬了，就送給她吧。狗兒有人照顧我也心安啊。
　　「咦……可是我不會帶狗耶！」
　　我忘記之後我們講了那些話，我只知道自己帶她去詹森（寵物託管處NPC）那邊，把項圈丟給她，並要她把可愛的牧羊犬領出來。牧羊犬領出來後，我們就開開心心地一路聊天到說話之島村莊。我說我要離開飛馬了，她問為什麼，然後要我別去海神。還囑咐我留在飛馬陪她聊天。
　　沒想到我竟然答應她了，雖然可能要冒著她可能是人妖的風險，呵呵，我太壞囉。不過就算她是人妖，我也沒什麼讓她騙的吧。要裝備沒有。要天幣沒有。要我的感情那還有可能。要我青春的肉體，那可能是我想太多囉。
　　說話之島村莊裡的風光很好，我倆站在朵琳（倉庫NPC）旁邊聊天，一位路過的男妖拉弓射了鴿群一箭。霎時鴿群猶如白雪紛飛一片落荒而逃。瑟琳娜（旅館主人NPC）的旅館門口前，有一位王子在收人。他的旁邊站著一隻人形殭屍（移動緩慢的怪物），那是他盟友變的。他媽的，為什麼要變人形殭屍。嘔心啊。
　　「戀愛，我們去入同一個血盟好不好？」聊到一半，女法問。
　　「好啊，你當我的婆……」我隨口開開玩笑。「我就入。」
　　「嗯，公……」我有沒有看錯，差點被正在喝的珍珠奶茶裡的珍珠噎死。「我們一起走過去吧。」
　　「波，愛你喔……」我太興奮了，把「婆」打成「波」。真智障。
　　「啵，我也愛你喔。」她應該把我打的「波」想成「啵」，所以才回吻給我吧。我心裡不算真的高興。因為像這樣速食的網路愛情，通常都似一簾幽夢、一場遊戲。有時更是一抹美麗的雲朵，轉眼間就被風兒給吹走。最後留下的，只是心頭一陣悸動及無邊的失落。
　　當我們走過去的時候，王子站在旅館前很是威風，他雙手環抱胸前，身上鮮紅的斗篷隨著海風輕微擺動。一股肅殺之氣由腳底延伸到眉宇之間。不過最後敗在他的ID。他的ID顯示「屁王之王」。他旁邊站著那隻人形殭屍ID則是「歹徒小弟」，他的封號更絕——「只綁架大奶妹」。
　　「你確定我們要入這個盟=’=」我心裡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可是這附近沒有別的王族在收人耶……」女法說。「而且我等一下就要下線了。」
　　我看了看四周，真的沒有其他王族在收人。「那我們就勉強一點吧，呵呵──」
　　這時候人形殭屍講話了。
　　「別看貓沒點，我們盟可是全飛馬最強的、最猛的……」
　　「那你們有城嗎？」我只回問他這個問題。
　　「還沒去攻……」王子這時開口了。「我們在等待時機。」
　　等待時機？我看，等待小雞雞還差不多吧。不過我們還是入盟了。希望往後我不會被屁王和人形殭屍給帶壞。接著有四五個人一直用盟頻對我們「安安」。這時候盟頻出現一行字，害我臉紅心跳又小鹿亂撞的。雖然文字是冰冷的，但心頭卻一股暖暖的。

　　紫瑄：大家好，我是紫瑄，我公是戀愛，請多多指教唷^_^

　　接下來盟頻一陣混亂。

　　歹徒小弟：哇，好幸福唷@@
　　屁王之王：我們屁盟出現戀人了，改天給你們辦婚禮一.一
　　愛上史萊姆：我也好想要有個婆唷>_<
　　把龍騎去床上：又打到一本火球，戀愛，就當入盟的禮物吧
　　戀愛：謝謝啦~”~
　　屁王之王：那我放屁給你聞，別人沒有唷QQ
　　紫瑄：王子好好笑唷，嘻
　　歹徒小弟：王，你去吃屎吧^Q^

　　其實我只能傻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幸福嗎？我連紫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幸福個屁啊。不過她剛才講的那句話，一直在我腦袋裡旋轉，不管怎麼樣，就是揮之不去。我多期望她現實生活中是個女的，不像以前那堆只會騙裝備、騙點數的混蛋。荷包蛋。
　　網咖外面的天空，一點一滴拼湊上黑色的色紙了。大馬路旁的街燈也一盞接著一盞亮起了。還不時搭配駛過的車子，演出一場光之迷幻的饗宴。紅綠燈在路口浪漫地拋媚眼。行人的臉上充滿著五顏六色的光彩。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夜晚特別美麗。美麗到心底有些刺痛。可能是心中存在著一份不確定感吧。對於這樣虛擬的愛情，我應該不用太去在意，但每一次回想就越在乎，期待感也越來越重。重到我連呼吸都感到沉重。
　　她應該不是人妖吧。她稍早跟我說了許多事。她跟我同年紀。都是金牛座。生日只比我晚十六天。她會玩天堂是因為他哥也有玩。她哥心情不好會打她，所以她不跟她哥同伺服器，才跑來飛馬，沒想到認識了我。她還說看了我ID（戀愛），覺得很有趣。她當然也有問我取這個ID是不是想談戀愛，我騙她說我隨便打的。天殺的，她哪會知道我想戀愛想得都快瘋了。總之滿腦子都是她講過的話。如果她是人妖，幹嘛跟我講那麼多，對不對？
　　看了網咖的時鐘，哇靠，七點多了，朋友回家吃晚飯，不能當我愛情諸葛亮了。也罷，瞧他那副死宅男的德性，連個小兵都比他懂愛情吧。
　　在這個鬱悶的時間點上，隔壁座位來了一位很令人作嘔的中年男子。他穿著藍白拖鞋，手裡拿著一罐保力達B。他點進去「080中部聊天室」後，就把右腳抬起來靠在左大腿上面。接著用一雙髒手去摳他的臭腳ㄚ了。我把我的沙發往左移一點，還因此被他白了一眼。不過我不小心瞄到他的聊天室ID打說「帥不是我的錯」。我當下真想跟他說，對，不是你的錯，只要不要把腳靠近我，那就他媽的他媽的太感恩了。
　　這時後我人物角色跟紫瑄正在旅館二樓的房間打哈哈。我順口問她。「我們現實生活可不可以跟現在一樣？」約過了十秒鐘，她才回覆我。「那要看緣分──」
　　看緣分？
　　對我來說，緣分是個屁。我覺得是要看「鈔票」、「長相」、「身高」等等吧。偏偏這些我都沒有。我有的只是法師身上穿的骷髏全套。這該死的愛情，這更該死的骷髏全套。我會這麼說不是沒有原因的。我為了愛情不知死過多少次。為了骷髏全套更在冒險洞穴死更多次。你們說氣不氣？
　　當然，我不敢把我對「緣分」這兩個字反感跟她講。我很瀟灑地把隔壁摳腳男的ID拿來改用。「如果真不小心愛上了你，」我感慨地打說。「你要記住，那不是我的錯……」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勁，竟打得出這麼有文學氣息加感人肺腑的語句。摳腳男謝謝你。雖然你的腳真是他媽的臭。一方面也還好沒被他瞄到我的天堂畫面。不然他一定會說「少年仔，真會虧妹妹唷──」。呵呵，真不好意思啦（羞）。
　　打完那句個人認為很經典的一段文字後，都沒見她回我。心中瞬間膨脹起一股鳥氣。我按了【光箭】猛打同在房間內等魔力的法師。
　　「……」愛上史萊姆說。
　　「說，」我把人物轉去他的方向。「你是不是在偷聽我們講話？」
　　「……」他依然給我裝傻點點點。接著打出「=’=」這個符號走下樓了。
　　這時候紫瑄也飆我一道【光箭】。嚇我一跳呢。「公，對不起……」
　　「幹嘛對不起？」
　　「我要下線了……」紫瑄說：「晚一點再打手機給你。」
　　當我找鍵盤要打出「掰掰」兩字的時候。她人物已經登出了。但我還是按了Enter，自己對自己說掰掰。這感覺很怪，很不真實。真想把瑪那魔仗（攻擊怪物可以吸取少量魔力的道具）丟給任何一位陌生人，讓它來吸走這一段空洞的愛情，吸走我對紫瑄發自內心的愛戀。
　　我不知道一個角色人物的離開，竟然可以牽動我的情緒，進而影響我的心情。我彷彿對那個很不真實的人物著了迷。差點用拳頭撞破電腦螢幕，然後爬進去叫她不要走。我覺得不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下午沒在北島遇見紫瑄，現在說不定我已經在海神伺服器展開我新的人生。更不會發了瘋似的，等待手機快響。手機上一秒是有響。不過不是紫瑄打來的。是朋友打來說晚上不能來網咖了。
　　呿，朋友不來網咖我會死嗎。不會。但紫瑄沒打給我，我現在就想死啊。嗚嗚。可不能騙我。你說你會打的。討厭。
　　我都長那麼大了，十六歲了，不，是快十七歲了。第一次發現自己很沒用，可以為了愛情把男人的尊嚴放在地上踩踏。還是一段要命的網戀耶。要怪就怪紫瑄把太多心事跟我講了。還有那一句害人不淺的「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很幸福」。

　　　　跟你在一起，很開心，很幸福。

　　隨著夜晚的夜色越來越濃，網咖的客人也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一時間偌大的空間顯得冷清寂寥。也安靜許多。不知道這時候角落哪個缺德鬼，把音樂開得很大聲。沒記錯的話，歌曲是周董的〈簡單愛〉。

　　　　說不上為什麼，我變得很主動
　　　　若愛上一個人，什麼都會值得去做
　　　　我想大聲宣佈，對妳依依不捨
　　　　連隔壁鄰居，都猜到我現在的感受……

　　我敢打賭，現在聊天室裡聊得津津有味的摳腳男，一定猜不到我現在感受。外面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夜晚，會突然下起大雨。莫非此刻也有人等待愛戀，等待淋一場雨讓自己清醒一點。由於雨下得很大。有些雨滴飄進來騎樓底下，進而在網咖的玻璃大門凝結。然後模糊一片。
　　紫瑄，你知道嗎？每一個從騎樓快速走過的背影，我都想像成是你的背影。我深信我只要一開門，就能立刻捉住你的手。感受你真實的生命與溫度。而不是你一從天堂下線，就變成一團空氣了。我根本不知道你被風吹散到哪裡。我的心好苦好痛，痛到快無法承受。痛到連月亮也在孤寂的星空中絕望地抖動。
　　方才歌曲裡面，有兩句歌詞是我心情最佳的寫照。也是最能憾動我靈魂深處。勾勒出我對這份愛情原始的想妄與慾念。

　　　　我想就這樣牽著妳的手不放開
　　　　愛能不能夠永遠單純沒有悲哀

　　因為雨下得好大，且幾乎沒有停止的跡象。我又忘了帶傘。便在網咖叫了泡麵糊塗地打發我的肚子。我的法師還是沒有去練功，繼續待在瑟琳娜的旅館房間裡發呆。失神地看著另一隻男法（愛上史萊姆）進進出出。靠，又是他。偷聽我和瑄講話的王八蛋。
　　「怎麼了？」他主動找我搭話。「分手了唷？」
　　「最好是啦……」紫瑄，你知道嗎？當我打出這些話心底有多難過嗎。我寧願我們是分手，也不要你沒有消息。我本來要去海神伺服器的，因為你而留下來。更進一步加入這什麼屁盟。如今你下線了，我覺得我更寂寞了。更空虛了。網咖的時針一圈又一圈地旋轉。我的心彷彿一滴接著一滴在淌血。「我那麼帥，她怎麼捨得分=’=」
　　「女人可是善變的動物呢@@」愛上史萊姆發表他對愛情的偉大論述。「何況這只是遊戲──期待越高，往往傷害也就越大。」
　　「講得好像你很懂……」我不服氣。
　　「我本來就很懂。」愛上史萊姆用【極光雷電】電我。「因為，被騙過啊。」
　　「是喔？」我也以相同的法術反擊回去。「所以你後來才跑去愛史萊姆嗎？」
　　「齁，講正經的嘛……」
　　我能想像在電腦另一端的他，打字超激動的。我可以感覺他文字裡透露的那份被壓抑的憤怒和失落。他一定在網路上被欺騙過，一顆心被重重地摔到地上。最後還被流浪狗咬去，追也追不回來。噢，多麼可憐的小baby。來，媽媽秀秀，不，我是爸爸，呵呵。
　　「……」看他一口氣打出那麼多字，我眼睛都快花了。雖然他很值得同情，但我真想說一句話「看到好煩唷>_<」。我太壞了，這樣想是不行的，虧我們還是盟友耶，往後還要一起作戰，把奇岩城攻下來。簡單來講，愛上史萊姆十九歲，是台中某技術學院的大一生。他說玩天堂是為了療傷。因為他被石器時代的女友甩了。所以不打算回去玩石器時代了。
　　「秀秀唷，大哥哥──」我在找按鍵叫出魔法視窗。「要不然我給你放個初級治癒術如何？」
　　「呿──」他似乎不滿足。「我受的傷至少要放高級的＠＠」
　　「抱歉，還沒有學。」我笑了兩聲。「呵呵。」

　　話匣子打開了，關也關不住。這時候屁王他們也用盟頻加入了我們聊天的行列。

　　屁王之王：歐嗨優，一爹一爹碰碰一爹一爹碰
　　愛上史萊姆：@@
　　戀愛：^^|||
　　把龍騎去床上：亞馬蝶，亞馬蝶，痛痛>_<
　　愛上史萊姆：人家第一次，請溫柔地對待我－.－
　　歹徒小弟：痾，這個盟病了^Q^
　　屁王之王：這樣才有未來啊QQ
　　把龍騎去床上：……
　　戀愛：大家都不睡覺唷=’=
　　把龍騎去床上：剛逛夜市回來，上線玩一下唄
　　歹徒小弟：我今天一定要賺錢把十字弓點到加六才要睡^Q^
　　屁王之王：那你不用睡了，噗
　　歹徒小弟：凸（幹），講話真毒~”~
　　把龍騎去床上：是實話也不用說出來啊QQ
　　愛上史萊姆：=’=
　　把龍騎去床上：你們慢聊我先練，勇綠喝下去了
　　屁王之王：屎尿喝下去了唷@@
　　把龍騎去床上：……
　　歹徒小弟：……
　　戀愛：……
　　愛上史萊姆：=’=

　　盟頻突然變得好安靜，都只有點點點。大家都無言了吧。夜漸漸地更深了。再過一小時網咖的老闆就要趕我走了。我多麼想在十二點之前（台灣法律規定未成年深夜不得在聲色場所逗留），再跟紫瑄見上一面。我們可以什麼話都不說。就靜靜地待在港口看海就行了。簡單的幸福我想應該也是一種奢求吧。我也不應該要求什麼，她應該也有為難的地方在吧。算了，不多想了。當一個人孤單習慣了，就不覺得孤單了吧（笑笑）。
　　「欸……」愛上史萊姆用瑪那魔仗打我角色的屁屁。「還在想她唷？」
　　「也沒啦，我習慣午夜把腦袋放空一下，明天還要裝很多東西呢！」我這個人什麼都好，偏偏敗在要面子。我明明在想紫瑄，為什麼不把自己的感情表達出來。偽裝得那麼辛苦究竟有什麼意義，我也說不上來。連自己都開始搞不懂自己了。難道這就是他媽的戀愛了。如果真是這樣，可以說不要嗎。我想，我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
　　「好啦，」愛上史萊姆才剛打完字，我們角色就被傳送到旅館一樓大廳了。鑰匙的使用時間到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明天聊。」
　　當我要說晚安時，他人物已經登出。跑得可真快。抬頭看一看網咖牆角的時鐘，十一點半了。我想紫瑄應該不會上線了吧。索性去找潘朵拉（雜貨商人NPC）買信紙寫寫好了。算是慶祝我和紫瑄這一段可能會很坎坷的愛情吧。

以上內容節錄自《你的名字是紫瑄》逐風◎著．白象文化出版

逐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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