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灣麗一甲子歲月裡，使人雋刻於心的故事，重溫甜蜜的滋味。
◎喚醒幼時記憶，彷彿走入時光隧道，有著綿綿長長的雋永思念。
◎甚麼是猜墓粿、金包銀、田頭金？ㄅㄚˇㄅㄨ、河童和女巫又蘊藏著什麼祕密呢？

《灣麗》一書，共有四輯
童年二三、親情似水、鄉野朋友、眉宇之間，
敘述了在生命的沙河中，
自己童年歡笑與淚水編織而成不可磨滅的記憶。

四月飛雪
初春的晨曦，
映照雪白的你，
霧氣氤氳憑增嬌怯，
是花似雪，
飛花吹雪，
與你相遇在這微涼的阡陌，
唯美。
掬盈盈的清香，
藏淺淺的心田，
無籬的你，
夏至將別，
我的思念隨你紛飛，
思遠道，
常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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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陳曦

灣麗，多麼清秀舒心的地方。依山傍海的小村落，向海，是蜿蜒綿長的沙灘海灣，清晨有徐徐的海風吹拂，傍晚落日餘暉映照海面，金光暈紅的天際，彩霞滿天，層層疊疊的海浪捲起粼粼的波光，如此溫雅的海韻足以洗滌心靈間的凡塵；背倚起伏的山丘，有著肥沃的耀眼紅土，種植藺草成就帽蓆之鄉，居民以此窯燒製磚，建造許許多多發思古幽情的紅磚瓦房，讓這寂靜的山城，有著淡泊雅緻的藝術氣息。
灣麗的河水，灌溉了祖父的田地，育養了我的父親；山林小路蓊鬱青翠，鷹旋鳥鳴，那兒有父親挑薪砍柴的足跡；海邊沙灘，舢舨船隻停靠處，有父親挑選魚貨的身影；灣麗街上，圓鼓鼓的鯊魚丸在熱鍋中翻滾，是父親最喜愛的平民美食。這藍海綠林的小鎮，純樸的風情，豐富的人文，是父親的故鄉。這如詩似畫的浪漫地名，有著璀璨清亮的音調，每喊一次，心中就泛起一抹希望，憶起許多兒時的鄉情，浮現難忘的人事物，更懷念與父親共同生長於此的點點滴滴。
一甲子的歲月，究竟有多少的故事使人雋刻於心？午夜夢迴總會有幾許偶然飛進腦海的前塵往事。試著將他書寫記錄，為自己的生命詠頌，儘管音韻悲喜交織，但人生如歌，就真真切切的哼一曲吧！此書名為「灣麗」，以此感念父親一輩子為妻女辛勤奮鬥的恩情，同時也希望自己能勇敢面對人生的急轉彎，進而能有所體悟，在迴轉的人生海「灣」處，遇見秀「麗」無垠的風景。

第一輯　童年二三

童年是一條河，
一條生命的沙河，
河水緩慢流淌，
交織成一幕幕的紅塵，
似幻滅卻真實的存在過。
命中註定你是誰，
逃不過就不掙脫，
以溫雅的守候與期待，
雨後天際的那抹彩虹。

童年河
門前的那條小河，承載著兒時的歲月，是生命的沙河，河水緩慢流淌，無法將悲傷心愁湍急入海；流水激盪澎湃，又倏地將童年的純真化為幻沫。這河，藏著祕密，孕著故事，湧著清泉，也隱著暗流，雖是一條無名的河，水花亦能輕輕的擊動著心房，喚起那些人，憶起那些事。
這條童年的河亦是戲法師，有著各式各樣的本領，讓人盡往他的身旁竄。夏季，河水清澈見底，嘩啦嘩啦的水流裡，有著成群的大肚魚嬉戲其間，小腳丫才剛踩進他們的地盤，只見靈巧的隊伍閃電似的向四方散去，接著小蝦蟹將上場張螯示威，膽小的孩兒立刻急急撤退，然而頑皮的小孩仍然咧著嘴，以訓練有素的野手緝捕使勁揮舞銳爪的蝦蟹，接著躍奔上河岸，野腳赤足田埂，裝腔作勢嚇唬那晃著辮子慌亂而逃的丫頭，捉弄者笑聲狂傲，惹得尖叫聲四起，而那條河總慣性的竊笑著，淙淙的聲息不曾停歇。直到晚風歸來，小河收起戲法，望著新月訴說細語，輕輕柔柔的化身為鏡，鏡花水月相擁入眠。
每當河水清淺之際，成群結隊的赤腳部隊，沿著河沙尋寶，以腳探訪河蜆的藏身基地，五指化為潛沙鏡頭，將隱身沙泥的寶石，一一撈起後拉起衣角盛捧，顆顆金黃的河蜆沉著不動亦無言，靜靜相互依偎在濕軟的衣篷裡，望著飽滿的河蜆，小孩子們掛著勝利的笑靨，小心翼翼的跨上河岸，深怕腹前所捧的蜆輩會瞬間張足逃逸。濕漉漉的衣裳邊行邊泣，淚珠汨汨滾落，不知，那是否因河蜆的告別而泣涕？唯有小河知悉。而岸邊的青柳，輕輕的在河面上迴盪，圈出離別的漣漪，正舞演一齣離別曲。
夜深人靜，蛙鳴高亢，泥鰍甩尾，而被放生的烏龜好奇地巡視田水，蝌蚪怕生的躲在淺漥自成蛙域獨戲。河與月吟詩舞影，夏風吹拂，河輕輕的流淌，將睡著的星子緊緊的擁入懷裡守護，啊！小河蘊大愛。


甜蜜的滋味

冬日，每當開車經過烤甘蔗的攤位，總會刻意停下車買杯燒甘蔗汁，熱情的攤販一邊招呼著你，手卻不曾停歇，熟練的將一根根紅甘蔗清洗、燒烤、削皮、榨汁、煮沸，經過這些繁複的手續，方能得到手中這杯溫熱帶著燒烤風味的甜蜜。它能潤喉生津，更讓人回想起那段與蔗田為伍的難忘歲月。
小時候的家就在田中央，除了爸爸堅持種稻米之外，鄰居幾乎全與糖廠簽約改種白甘蔗。這些製糖用的主角，瘦瘦長長的甘蔗一根根佇立著，狹長葉片像甘蔗的一頭亂髮，髮梢的邊緣是細細的鋸齒，一不小心手可會被割傷。我的書桌面對著窗，窗外就是一片茂密的甘蔗園，白天的時候放眼望去，穿著淺綠色外衣的甘蔗，像軍人直挺挺的站立著，偶爾也會發現幾根倒斜伏地再站起的彎鉤甘蔗，正奮力的與環境搏鬥向上生長；冬天的夜晚朔風四起，蔗田裡就會傳來陣陣窸窸窣窣的嘶吼，像是惡魔掙脫逃出了地心，正張牙舞爪想要吞噬膽小的孩童，讓人不禁猛起寒顫。
清晨的蔗田景色幻化萬千，風一吹來，蔗葉沙沙的聲音搭配竹林嘎嘎作響，而努力穿過的陽光，在地面上留下了一片蔗葉倩影，有幾分神似京都嵐山竹林祕境的幽靜；黑暗中的蔗田詭譎多變，濕濕冷冷的雨落入厚黑的泥土地，枝葉被風雨搖晃的惴惴不安，讓人猶如遁入千野千尋的魔域世界裡面。
當甘蔗長得粗壯肥美時，農人就會安排採收作物交給糖廠，收割的程序可得按部就班，才能省時省工並且順利的完成工作。首先，須將甘蔗先用繩子綑綁固定，再將甘蔗從根部掘起，接著割斷上方的繩子，甘蔗隨即應聲倒下。工人手腳俐落地將它們排列整齊，清除掉不需要的蔗葉、泥土及根部的鬚，綑綁之後把甘蔗堆放上板輪牛車。四輪板輪車的輪框與輪軸全由木片拼合而成，而挽車的黃牛，嘴被掛上了竹篾編成的牛嘴籠，這樣牠就不會因為看見路旁肥美的作物，一時動心起念貪嘴啃食而耽擱了工作。
黃牛刻苦耐勞的拖著沉沉的甘蔗小山，沿著熟悉的鄉間農路前進。牛車走在跳動路面時，會發出喀拉喀拉的噪音，一輛輛的牛車以慢悠悠的節奏依序前進，就像是一列長長的火車，車廂與車廂之間由牛隻自行控管相連著。偶爾也會遇上牛蠻罷工，原地佇立不動耍起牛脾氣，這時車伕會先取下牛嘴籠餵食青草安撫牠，若牛隻繼續僵持不動，趕牛的人就會抽出鞭子伺候，牛被鞭打之後，又無可奈何的投降繼續往前進。
板輪車行進的速度很慢，小孩子們觀察入微，會躲在牛車行經路線的隱蔽處，伺機鬼鬼祟祟上前偷抽幾支甘蔗，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離犯案現場。
為什麼要去偷抽甘蔗吃呢？這白甘蔗是要製糖用的，禁止偷吃。但是那個年代大部分人的家境都很拮据，小孩子可沒什麼零食可言，遇上甘蔗一牛車的景象，當然就會動動歪腦筋，即使白甘蔗的外皮堅硬如鐵片，卻能被我們的小牙尖兵成功劈解，這好不容易埋伏竊取得來的甘蔗，吃起來倍感清甜止渴。
其實趕著牛車的車伕也都心知肚明，每車都會被埋伏的小孩覬覦，他們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偶爾會對貪心偷抽太多支甘蔗的孩子作勢吆喝幾聲，極少會停下來追趕偷襲的小孩們，但是千萬別被糖廠的巡查人員看到，他的心一橫可會卯足勁兒來追你，被抓到是會被送進派出所的。因此，在甘蔗快採收之前，大家早就各自演練好一條妥當且安全的「逃生路線」呢！
有一次，村裡號稱甘蔗王的阿旺，一個下午就偷得了十幾支甘蔗，將它藏在祕密基地的稻草堆裡。當蔗田的運送工作已經停歇時，慷慨的邀請大家到他的祕密基地共享甘蔗，藉此展現一下甘蔗王封號的神威。這陣子大家雖然或多或少都已偷嚐到甘蔗的甜滋味，但總是不敢太明目張膽地大肆竊取，有了阿旺的相約，當然樂意前往盡情享受。
傍晚時分，阿旺家的稻草堆前聚集了左鄰右舍的小孩，大家各憑本事，靠著自己的鐵牙功啃掉青綠色的外皮，使出渾身解數嚙咬著纖維，使勁的搾出汁液，讓這甜滋滋的糖蜜從舌尖滑入腸胃。瞬間，幸福的滋味沁達全身的每個細胞。
正當大夥吃得喜孜孜時，內向的阿誠卻站在不遠之處，眼巴巴的看著滿嘴蔗渣的我們，阿旺招手示意邀他加入，可是他卻一動也不動的杵在那兒。看他抿著嘴猛吞起口水，應該是非常期盼也能啃上一截白甘蔗，享受一下樹頭鮮的味覺啊！可是無論大家如何熱烈的對他招手示意，他仍然文風不動，真搞不懂他的壺裡到底悶著什麼事兒。
大家開心的談笑，專注啃著白甘蔗，再奮力吐著甘蔗渣時，阿誠的媽媽從車站的那頭，蹬著高跟鞋搖搖擺擺地走來，她的花洋裝真是耀眼，裙襬被微風輕輕吹起，像花海波浪飛舞著。
她牽起呆在一旁的阿誠，揚著聲喊：「走，回家，我們家裡有削好皮的紅甘蔗，又粗又甜又好啃，愛吃多少就有多少。我們是住樓ㄚ厝ㄟ人，不要做賊ㄚ去偷抽白甘蔗，離他們這些小賊仔遠一點，免得被當成是偷甘蔗的同夥一塊兒抓走，快，我們回家去邊看電視邊吃甘蔗，如果不愛吃紅甘蔗，要吃紅蘋果也有呢！」
她的高跟鞋發出ㄎㄧㄎㄧㄎㄚㄎㄚ的聲音，此時此刻頓時覺得倍感刺耳，她所踐踏過的泥面，還留下一坑一坑的細跟印子，好像也在對著大家炫耀示威，讓人渾身不舒暢。
阿旺赤腳循著鞋跟子印前進，一邊啃著甘蔗，一邊學著大人吐檳榔渣那樣噴著蔗渣，直到樓ㄚ厝的庭院前才停下腳步。
阿誠一進屋，她的媽媽刻意回頭向外瞟了一眼，又趕忙把門關緊緊，深怕我們這群野孩子會衝過去，死皮賴臉想進門討杯羹似的。那種鄙視嫌惡的眼神及苛薄的言語，想讓人忘懷也難。
此時，啜飲著手中溫溫熱熱的甘蔗汁，甜蜜的蔗香蘊藏著被柴火燻過的獨特風味，這豐富的味道與白甘蔗的滋味大異其趣，滋味在心裡發酵的程度也各具千秋。偷取甘蔗的往事又再度浮上心頭，兒時和童伴共同擁有過的豐功偉業，竟是如此深刻的印記在腦海裡。
至今仍忘不了趕牛車運送甘蔗的溫良ㄚ伯，因為有他們刻意的視而不見，這份獨特且珍貴的回憶才能被我們珍藏畢生，如蜜的陳釀仍在心海發酵著。


以上內容節錄自《灣麗》陳曦◎著．白象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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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曦，台中縣人，1965年出生。
畢業於新竹教育大學語文教學研究所，曾任國小教師，退休後開始從事寫作，紀錄身邊珍貴的人、事、物，分享那些所曾經發生過的美好。